歡樂聖誕節裡的黑色禮物──北藝大夏季公演《八美圖》

教學工坊
2022-07-10

撰文/劇場藝術創作研究所黃婉婷
 

北藝大夏季公演《八美圖》歷經疫情搗亂之後,終於在2022年6月30日至2022年7月3日的炎炎夏日中強勢回歸。《八美圖》是由法國劇作家侯貝托馬(Robert Thomas)所創作的劇本。2002年時,由義大利與法國共同改拍成歌舞電影,並囊括多項大獎。內容描述在聖誕節時,本應是全家溫馨團聚的時光,卻發現男主人馬塞爾背插刀子而亡。在電話線、車子引擎線被切斷,暴雪紛飛的日子裡,被困在屋子裡的八個女人展開了緝凶與推理,原本關係下的暗潮洶湧也漸漸浮上檯面。
 

 

圖一、嘉比得知丈夫馬塞爾死訊後昏厥。

圖一、嘉比得知丈夫馬塞爾死訊後昏厥。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粉專提供/攝影:王世邦)

 

此次由北藝大製作,周安迪導演、改編的版本延續了劇本黑色幽默的氛圍,流暢的場面調度,演員生動的演技與細節,配合現場樂手精彩的演奏,令現場觀眾情緒跟著跌宕起伏,捧腹大笑。
 

戲劇一開場由樂手拉開序幕,搖滾的配樂下,八位美人身披猩紅浴袍亮相登台,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她們的面孔,卻引人入勝。燈光亮起,八位美人隨著劇情推移正式出場。莫不令人驚奇的,是此劇妝髮、服裝之用心細緻,恰當好處的襯托各個角色的性格、特色。透過妝髮、衣服的改變,人物的心境轉折也隨之變化。
 

初登場的女傭夏奈,穿著純樸、衣服色階晦暗,略帶口音與傻氣,是蘇松和卡特琳的好「胖胖」。俏女僕露薏絲身著傳統印象中的女僕服飾,和夏奈的形成對比。女主人嘉比擁有皮草大衣,其衣裳雍容華貴,並透著一絲幹練,展現優雅與地位。蘇松穿著復古摩登且端莊,看起來乖巧可愛。歐古斯汀,嘉比的姊妹,屋裡古怪的阿姨,低彩度的棕色上衣與紫色長裙,顯示其重視端莊、正經,紅色的鏡框則顯得些許過時保守。卡特琳出場時穿著薄荷色系的直條紋睡衣,之後換上的藍色A字洋裝具有童趣,與金中帶銀白色短髮搭配,充滿活力和古靈精怪。皮耶荷特踩超高高跟鞋出場,絲絨深V的緊身洋裝,展現其身體曲線,一頭金捲長髮,帶有誘惑和性感的成熟韻味。最後,奶奶就是奶奶。
 

當露薏絲脫下代表女僕的圍裙和頭飾,甩手不幹,黑色洋裝底下的吊帶窺其潛藏「小騷貨」的一面。隨大夥出門查看時,還「順手」披了嘉比的毛皮大衣,略有以下犯上,略略較勁的意味。(當然,她也真的在某方面戰勝了嘉比。)
 

歐古斯汀的個性雖然守舊且稍嫌刻薄,但其病弱誇張的外表下,則藏著愛慕男主人的心。在歷經愛情(暗戀)的挫敗與母親殺父的真相後,她喃喃著「一切都結束了……」跑上樓躲藏起來。再次亮相的她,捨棄眼鏡,穿着綠色晚禮服(雖然是嘉比的)華麗登場,不僅引起觀眾笑語,也令台上的眾人驚呼。衣裳象徵著歐古斯汀的蛻變,至少,跨出改變的一小步。
 

 

圖二、下半場伊始,八美以歌舞展現自我的魅力。

圖二、下半場伊始,八美以歌舞展現自我的魅力。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粉專提供/攝影:王世邦)

 

在劇情上,北藝大製作的《八美圖》裡大抵依循著原作劇本,跟電影版本相比,雖然不是純然的歌舞劇,但在劇裡也有歌舞演出的成分,第一首歌曲是讚揚男主人馬塞爾的好,第二首是歐古斯汀表達愛慕馬塞爾的歌曲,第三首是歐古斯汀詢問露薏絲,如何才能受男人歡迎。露薏絲與其他七美一同展現自己的魅力,闡述自己的模樣就是最美、最有魅力的樣子,也作為下半場演出的精采開場。除了歌舞的設計外,在劇情上捨棄夏奈、馬塞爾因皮耶荷特沉迷於賭博的部分,添加了夏奈、皮耶荷特女女戀情以及奶奶自白因為貧窮卻無法離婚,最後殺害爺爺的情節,更強化了女性意識的觀點。
 

身為此劇的事件中心,也是劇裡唯一也「在場」的男性,男主人馬塞爾從未現其真身。他的房間一開始就被樂手們所佔據,無論是否事先知道故事內容,觀眾隨著劇情的發展都會知道馬塞爾不在場,但就是這樣一個不在場的人物,掀起這八個女人關係下的滔天巨浪。馬塞爾在《八美圖》裡雖然隱形,卻存在感十足,同時也是這一屋子女人們重要的經濟來源和依靠。
 

金錢與情感是這齣戲劇裡的重要元素,戲裡的女人們大多受其影響,除了蘇松、卡特琳和夏奈外(當然他們也的確在某方面受到金錢、情感影響),是其他五位女人暗潮洶湧的主因。八個女人裡大致可以區分為保守端莊派、開放自我派、以及不明顯表態三種立場,最明顯的就是相對保守派的嘉比與歐古斯汀,以及被視為放蕩代表的皮耶荷特與露薏絲,其他人則因其個性與自身的秘密而不明顯表露。嘉比對蘇松未婚懷孕大發雷霆,歐古斯汀對卡特琳看偵探小說以及不受拘束的出格行為嗤之以鼻,更不用提他們對於以身體賺取金錢的皮耶荷特和露薏絲的看法了,但隨著更多的真相和糾葛被揭露,他們的想法也有了轉變。
 

歐古斯汀一直守著自己的驕傲,對於傳統有著自己的堅持,但從戲裡不難看出他對傳統束縛外的嚮往與壓抑,導致其矛盾的行為。他暗戀自己的姊夫,甚至閱讀與自己價值觀不合的愛情小說,還不小心將寫給馬塞爾的情書夾入書內,最後被皮耶荷特發現,最後還向露薏絲請教受男人歡迎的方法。他常批評卡特琳不夠端莊和有教養,但自己一遇上金錢與喜愛的食物,便會做出滑稽古怪的行為,據理力爭屬於自己的權利。
 

當他聽聞母親為了保險金殺害父親的自白,以及嘉比早就知道一切真相後,他崩潰地上樓躲避,雖然因為戲劇的調性,最後歐古斯汀穿上禮服出場的蛻變場面,博君大笑,但不難想見他在價值觀世界崩潰後的絕望。
 

嘉比是歐古斯汀的姊姊,雍容華貴的屋子女主人,他接濟母親與妹妹居住生活,看似優雅大氣,但人人稱羨的外表下,他與馬塞爾的婚姻出現狀況,丈夫安插自己的外遇對象當女僕,嘉比也與丈夫的合夥人外遇,並計畫遠走高飛。他對女兒蘇松未婚懷孕感到憤怒,顯示其保守的一面,面對歐古斯汀對自己教養失敗的挖苦無法忍受。
 

戲裡的每個女人多少都有些許表裡不一,就連看似樸實的夏奈也有著秘密,賭錢、女女戀,甚至是開場提到英國軍人們的口香糖,也隱約暗示他在戰爭間與軍人們有著性買賣關係。豪華宅邸裡,完美的假面和華服底下,是千瘡百孔。
 

 

圖三、犯人不明中,門口卻傳來敲門聲,眾人驚慌躲起。

圖三、犯人不明中,門口卻傳來敲門聲,眾人驚慌躲起。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粉專提供/攝影:曹芯慈)

 

「我是失敗的淑女,你是失敗的妓女。」皮耶荷特在拉扯中,對嘉比如此說道。皮耶荷特身為劇中最有爭議的「壞」女人,他用身體賺取金錢,要求哥哥接濟,幾乎還沒出場,就被認定為頭號嫌疑犯。他自陳因為被男人傷透,投入女人的懷抱,與夏奈有著同性曖昧,總總作為都是這個漂亮大房子下所無法忍受的。可當嘉比說出自己的秘密,皮耶荷特也誠實袒露出他對所愛男人的心意,甚至不惜資助愛人從哥哥那得到的五十萬,讓他去墨西哥遠走高飛(但最後發現愛人竟然愛別人),看出其真性情與歷經風霜後,依舊相信愛情(男人)的心。兩個水火不容的人終於靜下心來,坦白彼此的脆弱和不堪。
 

可當皮耶荷特與嘉比發現他們愛的竟是同一人,心中長期累積的不滿、壓抑、委屈與社會期望下的挫敗徹底爆發,他們互相打鬥傷害、拉扯頭髮,他們再次為了男人針鋒相對。最後就來到演出的夜晚中,萬眾期待的大場面,皮耶荷特跨坐在嘉比身上,氣喘吁吁、氣力放盡的兩個女人看著彼此,皮耶荷特撩起頭髮,位在高處看著一切的樂手舉起手,所有人蜷著身軀、屏息等待──皮耶荷特親吻了嘉比!一個吻不夠,兩人坐起後注視彼此,再度親吻地難分難捨,在進屋女人們的驚呼裡,在台下觀眾的興奮中,兩個失敗的女人在最後和解,在激烈的吻中,發洩並卸下長期束縛自己的思想包袱。
 

 

圖四、槍聲響起,夏奈倒臥地上。

圖四、槍聲響起,夏奈倒臥地上。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粉專提供/攝影:曹芯慈)

 

劇情進入尾聲,耐人尋味地,卡特琳驚喜地宣判每個女人的罪是如何讓父親馬塞爾痛心崩潰,於是他與父親合演一齣戲,來騙大家,就當一切要落幕時,馬塞爾房裡傳出槍聲,他自盡了。如同卡特琳所說,父親在房裡聽到了一切,完美家庭底下竟是如此,讓他無法承受。也許是因為崩潰的經濟狀況,也許是外遇的醜聞,抑或是妻子的背叛,丈母娘的謊言……等等,本該溫馨的聖誕節,最終還是變了調。
 

導演與劇組將女人們的處境從劇本中萃取,進一步強化,搭配上馬塞爾令人驚愕的結局,形成一個強而有力的辯證,在社會對於性別的傳統價值觀給人們的壓迫,以及人與人關係的晦暗糾纏中不斷地來回擺盪。在歡笑中看其角色們的鬧劇,在結尾裡的無聲感受角色們因為社會框架與露骨真相造成的悲劇,其後座力驚人,帶給觀者既歡樂又深沉的觀戲體驗。
 

【演出資訊】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2022夏季公演《八美圖》

時間:2022/6/30 (四) - 2022/7/3 (日)

地點:國立臺北藝術大學 展演藝術中心 戲劇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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