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芷芸

這學期我再次修了Peggy老師的課《人工智慧生成內容藝術應用實作》。與上學期帶著嘗鮮與觀望的心態報名不同，這次的我更明確地知道自己想完成怎樣的作品，也有更強烈的問題意識。對我來說，這門課不只是學會如何操作AI工具，而是一種從創作者的角度出發，重新審視我與「生成技術」之間關係的契機。

最一開始吸引我的是Midjourney的視覺表現。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它的生成圖時，很驚奇又困惑。那些畫面看起來像是符合某種邏輯的視覺語言，卻又總有幾個細節讓人無法忽視它的「不自然」。例如人臉的比例怪異、手指數量錯誤、空間關係模糊，甚至整體氛圍夢幻得不合邏輯。這種說不上來的「不真實感」開始引起我的興趣，我好奇這些「錯誤」是否可能成為一種敘事語言？它們是不是可以表現夢境？或者是創傷記憶？它們的異常，也許不是bug，而是一種潛在的敘述方式。

這些思考最後發展成我的期中作品「爆炸的彩色廢墟」。靈感其實來自我某段混亂的夢境：一間糖果工廠爆炸了，空氣中飄散著糖粉與彩帶，像是童年快樂回憶的碎片四處飛散。這個場景在我腦海中非常鮮明，但卻又難以用語言完整描述。我試著在Midjourney裡還原那個夢境的圖像，從色彩、材質到光線，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該用哪些詞彙，只能反覆嘗試。後來借助ChatGPT的幫忙，我發現當我加入像是「glitch」、「pastel」、「vaporwave」這些風格性描述詞後，畫面自帶一種甜美與毀壞的衝突感。這種畫面正好回應了我想講的主題：那種「漂亮但正在崩解」的情緒。

接著我進入Runway進行動畫處理。一開始只是想簡單地讓靜態圖動起來看看，雖然它有個缺點就是生成影像要比較多等待時間，但沒想到這個過程讓我發現自己其實非常享受掌控節奏的感覺。我開始設計畫面爆破的瞬間與節奏，例如使用一些閃爍、模糊殘影、錯頻等手法，讓整支影片像是一場「來不及理解的事件」的回放。甚至有人看完作品後跟我說感到有些壓迫感，我反而覺得這是我最成功的部分。因為它不只是「好看」而已，而是能觸碰到觀者的某種感覺、一段記憶的觸動或心理的不安。

圖1、期中呈現，作品部分畫面（攝影：許芷芸）

除了視覺影像的嘗試，我這學期也開始探索聲音的敘事，這點對我來說蠻有難度的，之前都比較注重影像方面。我使用Suno創作一首名為《童話廢墟》的配樂，雖然目前AI生成的旋律風格還不太能夠完全被掌控，出來的結果有點像是實驗性的電子流行樂，但當它與影像搭配在一起時，那種奇妙的不協調反而更加強化了作品的氣氛。另一方面，我也試用了Viggle AI進行嘴型生成。當我將主角的嘴型與我自己的聲音結合後，即便只是一句簡短的話，也讓角色在畫面中有活了起來的感覺。這些技術雖然看似細微，但卻擴展了我作品的敘事邊界。我認為它讓觀者不只是「觀看」，而是透過視覺、聽覺等多感官進入我創造的世界。

期末我延續了爆炸這個主題，但視角從記憶的碎裂轉向為場域的毀壞。我選擇電影《Toys》（1992）裡的玩具工廠作為靈感來源。這部電影的風格很特殊：充滿童趣、色彩明亮、些微surreal不安感、場景奇幻，但背後其實藏著關於軍事與權力的諷刺。這種表面歡樂、內在黑暗的衝突感非常吸引我，我想：當這樣一個看似夢幻的空間被炸藥摧毀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我在Midjourney中設計了前後對比的兩組場景。第一段是柔軟、溫暖、色彩繽紛的玩具工廠，充滿各種奇形怪狀的道具與天真氛圍；第二段則是被破壞後的場景，畫面裡有斷裂的塑膠、熔化的顏料與煙燻的空氣。我刻意保留某些視覺元素，讓觀者能意識到這兩個空間其實是同一個地方，只是在不同時間點被截取。我用這種殘留感去製造一種時間斷裂的感覺。

圖2、期末呈現，作品部分畫面（攝影：許芷芸）

圖3、期末呈現，作品部分畫面（攝影：許芷芸）

轉場的處理是我特別在意的部分。我不希望爆炸是突然發生的事件，而是有點像氣泡緩慢破裂那樣自然蔓延。我使用Runway的影像特效工具設計了這個轉場，讓空間看起來像是漸漸變形、鬆動、失控。影片中的某一段，我甚至故意讓畫面靜止五秒，只留下聲音繼續進行。這個片段讓整體節奏頓了一下，我想讓觀者會在那個空白中察覺不對勁，開始思考畫面背後的敘事。這種設計是我以前不會嘗試的手法，但現在我試著讓時間與敘事空間出現裂縫，因為裂縫才能讓觀者介入、停留、想像。

學期中段，我們也參與了資策會Living Lab+的參訪。那天剛好下雨，我一邊撐著傘一邊走進空間，其實原本沒抱太多期待，想說應該就是一些科技裝置的展示而已吧。但一進去我就被裡面那種「未完成感」吸引住——很多東西看起來像是demo、像是剛做出來還在實驗階段的作品，但那種還沒被定義、還在找方向的樣子，反而讓我覺得很有魅力。像我體驗了那個互動賀卡，一開始覺得有點簡單，結果朋友開始用它寫超搞笑的內容、加上動畫，反而變得很好玩。再來是「地墊套圈圈」，本來以為是給小孩玩的，後來聽工作人員說其實是從復健設備延伸出來的，原來互動設計也可以這麼貼近生活，而且是有實質幫助的。我覺得這堂課最棒的地方，就是它讓我們可以去問那些「目前還沒有答案的問題」。而像這次參訪，也像是幫我打開了某種想像的開關，讓我開始更積極地去思考：如果是我來設計，我會想做出什麼樣的體驗？我想讓觀眾感覺到什麼？就算現在做不到，也很值得先去想、去記下來，以後說不定就用得上了。我也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AI的限制與創作者角色之間的差異。AI的確可以生成大量、快速且高品質的素材，但它無法取代的是意圖與選擇。當我們手上充滿素材時，真正決定作品走向的是我們的判斷與立場，是我們對一段敘事、一種情緒或一種美學的堅持。現在，AI對我來說有時候它是畫師，有時是編劇，有時候是打亂節奏的陌生人。學會怎麼與它合作、怎麼讓它靠近我的思路，是我這學期最大的收穫。

最後，我想說，這門課帶給我最重要的並不只是技術，而是創作態度上的轉變。我不再只想著用AI創作是不是比較不純粹，而是更願意去思考我能不能透過這些技術，講出一個只有我能說的故事。AI創作並不等於放棄人性，相反地，我認為它是一次重新定義人與工具關係的契機，是一種將創作者推向更多可能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