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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期 (2025年10月出刊)

文/李育容

在AI席卷创作领域的当下,艺术教育该如何定位?创作的价值是否会逐渐被技术取代?身为艺术教育者,我们要教会学生什么,又该陪他们走向哪里?

赵瞬文教授,现任国立台北艺术大学动画系主任,长年跨足雕塑、动画、美术设计与策展等领域,拥有扎实的艺术养成背景与丰富的产业实务经验。她所实践的艺术教育,既扎根于实作,也深刻关注学生的状态与内在,在技术与感知、独立与合作之间,勾勒出一道既温柔又坚定的教学轨迹。

112學年度優良教師 動畫系趙瞬文教授專訪


感觉练习:从手作出发,连结创作与真实

「艺术教育不只是把工具教给学生,而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创作、为谁而创作。」这句话,是瞬文老师教学的出发点。她所设计的课程内容,从绘图、雕偶、分镜设计,到最终动画制作,每一个环节都与「感觉」有关。

在角色雕塑的课堂里,学生们绘制角色三视图,并运用羊毛毡、黏土或复合媒材将角色设计立体化。这不仅是媒材的转换,更是一种跨感官的感觉训练——在动手的过程中,学生必须细致感受角色的形体、情绪与存在感,试着将内在的情感与观察转译成有重量的形象。

「在AI影像生成快速崛起的今天,这些真实的感受与手作能力显得特别珍贵。」她说,AI无法呈现手感的细节与创作者内在的情绪轨迹。不过学生要先能「感觉」这些细节,这样的敏感度不是靠软体、AI生成或模仿就能养成,而是从一次次的试验与反思中慢慢练出来的。

对瞬文老师而言,创作从来不是单纯技术的堆叠,而是一种身体与感官的回应历程。在课堂上,她常鼓励学生留意日常中的细微感受——一束光、一道影、一段声响,也可能成为角色与场景的起点。这样的感觉练习,赋予作品灵魂,也让学生更能意识到自己在创作中所扮演的角色。

 

磨合、卡关与未完成:动画合作的真实样貌

动画制作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旅程。虽然艺术创作常强调个人风格与表现,但若想挑战一部大型长篇动画,则必须集结大量跨领域人才共同「合作」完成。

「动画其实是需要高度合作的产业。」瞬文老师说。为了让学生从大一开始即理解合作的意义,她设计了三人小组的短篇动画任务,时长仅有20至30秒,但要从发想、分工到制作一气呵成。看似简单,却是真真实实地面对合作带来的冲突与磨合——有人脚本写得太长、有人在意画面的和谐度、有人对分镜坚持到底……但这些做不完、太在意与反覆讨论的经验,反而成为真正的学习起点。

升上大二后,学生进入〈联合工坊〉课程,需制作更长篇幅的作品。这是一门模拟动画制作现场的专案课程,从企划发想到脚本撰写、从动画风格设计到声音后制,完整走过制作流程的每一步。 「团队合作有时候才能做出更完整的作品。」,而在这个过程中,学生也学会在不同意见中协调,在角色分工中学习彼此的专长与节奏。

到了大三进入〈联合制作〉课程与大四毕业制作,采用个人创作或团队合作的方式,自由度更高,挑战也更多。有人选择独立制作,将前几年学来的技能内化为个人风格;也有人选择留在团队中磨合,再次挑战更大规模的作品。对瞬文老师而言,两种形式并无优劣之分,而是希望学生能在这样的过程中,培养出同时拥有独立创作与协作完成的能力。

 

与AI共存共创:建立选择与判断的能力

「我们系上的学生,对 AI 的反应跟其他科系不太一样。」瞬文老师在和学生们聊天中发现,有人将 GPT 当成可以倾诉的对象,从创作灵感聊到生活心事,甚至成为某种情绪的出口。但一谈到图像生成、影音制作等功能,学生反而常带着保留的态度。 「这些工具未来可能变成工作的竞争对手,大家不免会有排斥感。」她理解这样的矛盾,并与学生共同思考怎么更聪明地运用:例如用 AI 补齐角色服装配件、生成符合手绘风格的背景场景,让作品更完整、流程更有效率。 「不是把整个创作交给 AI,要学会如何聪明地善用它。」

并且,具备艺术基础反而让学生更能驾驭 AI。 「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下得出更精准的指令。」人体素描、动画原理与风格训练,这些基础素养正是他们在创作中保有原创性的关键。瞬文老师也观察到,许多学生已习惯用 ChatGPT 构思对白、发展剧情,仿佛和一位虚拟编剧讨论灵感,有时甚至比实际向多位专家进行访谈来得快速有效,能协助整理脉络、随时调整叙事节奏。

但无论是否使用 AI,瞬文老师重视的始终是创作过程中那些思考与转折的痕迹。从草图到分镜,从卡关到转折,这些都被纳入学生的创作论述当中。那不只是成果的说明,更像一本私密的创作日记,诚实记录着情绪、感受与思考脉络,也让人看见创作真正的重量。

AI能快速生成画面,但创作过程中的情感与经历,仍得由人类亲自走过一遍。

 

头脑卡住了吗?一起去吃顿饭

动画系的课堂不只是技术传授,更是一场创作的实战演练。瞬文老师谈到,真正有效的教学,来自学生的投入与参与。 「如果只是我单方面想教学生什么,是没有用的。」于是她带领教师群规划专案导向课程,让学生从明确目标出发,在实践与反思中累积创作的养分。

在她眼中,艺术学生的感知特别细腻,这虽是创作的潜力来源,但同时也让他们更容易受到情绪与环境的影响。当学生陷入创作瓶颈时,她不急着催交作品,而是陪他们回到生活,重新呼吸与感受。 「有时候学生卡住了,我不会叫他赶快画,而是先请他吃饭。」她说,创作如果撑不下去,多半是人先撑不住。吃饭,成了她理解学生的途径之一。饭桌上谈的不只是创作,有时是性别认同的迷惘,有时是与家人之间的距离。她发现,学生作品里出现最多的题材,就是家庭关系——父子、母女、隔阂与渴望靠近,「所以我常鼓励学生多投稿,因为得奖有时候会让家人比较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这听来俗气,却往往有效。从被否定到被肯定,有时只差那一封入选通知。

身为老师,她也乐于分享自己的挫折故事。 「我从不觉得那是丢脸的事,反而是让学生知道,困难不是问题,学会怎么走过去才是关键。」对她来说,创作是在那些无声的日常中——一顿饭,一次对话,一点点不被催促的时间。创作的路或许崎岖,但有人陪着走,就不孤单。

 

走出校园,走向世界:从关渡国际动画节开启国际视野

「看见世界,也让世界看见自己」是一件持续被实践的事。瞬文老师满眼温柔地看着桌上的动画节狗狗奖杯,像是在看着一位陪伴学生走过无数创作晨昏的老朋友。

走出校園,走向世界:從關渡國際動畫節開啟國際視野-動畫系趙瞬文教授

每年由动画系主办的「关渡国际动画节」,不仅是台湾指标性的动画影展之一,更是一扇打开世界的窗口。影展每年吸引来自全球两、三千件投稿,最终精选约八十部作品公开放映,涵盖多元风格与文化脉络,许多作品在串流平台或电视上难以看见,为学生带来难得的创作参照。更重要的是,学生不只是观众,而是从中学习策展、主持映后座谈,与国际导演直接对话,甚至因此建立长期连结——有人出国时住进导演家中,有人则从动画节的策展经验中,找到未来合作的方向。

并且每年都会邀请国际焦点学校来台一同参与,如今年美国 SCAD、法国 Gobelins 等知名动画学府。他们带来学生作品单元放映、参与座谈,并与北艺大学生进行面对面的创作交流。透过这些互动,学生得以认识世界各地的动画教学风貌,也在无压力的对话中,想像未来进修或跨国合作的可能。

动画系也长期参与海外展会,如广岛国际动画节、法国安锡国际动画影展,学生作品入选 Student Pitch或是国际影展入围放映,与全球优秀院校并列,或是面对来自各国的制作人与策展人,进行正式提案。同时,系上亦邀请国际艺术家来台驻校授课,并与MIT、电影系、舞蹈系等校内单位进行跨域合作,让学生在多元、跨域的艺术表现形式之间拓展创作视野。

这些经验让学生理解,动画创作的意义,不只是完成一个作业或毕业制作,而是一种认识自我、与世界对话的方式。瞬文老师说:「我们不是把学生推向产业,而是希望他们看见世界、也被世界看见。」在这条结合技术、艺术与叙事的创作路上,瞬文老师的教学目标,不是培养标准化的创作者,而是引导学生成为能够思考、选择、建立连结的人。

这份从创作历程中慢慢厘清的自由与信心,未必总是明亮耀眼,却会在往后的旅途中,像一盏有着温暖黄光的灯,照亮下一步该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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