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劇團工作坊：契訶夫劇本與即興排練

教學工坊
2024-09-10
文／許綾庭


 
圖1、夥伴們在排練中令人動容的片刻。攝影：熊紹軒
圖1、夥伴們在排練中令人動容的片刻。攝影：熊紹軒

 
圖2、我與夥伴們排練的片段。攝影：熊紹軒
圖2、我與夥伴們排練的片段。攝影：熊紹軒

 
 
圖3、大家最後的大合照。攝影：熊紹軒
圖3、大家最後的大合照。攝影：熊紹軒

“Don’t call me teacher. I’m Maurice, I’m here to share.”

這幾乎是Maurice跟我們說的第一句話，而就像他說的，接下來三週的工作坊當中，他也不把我們當成是學生，而是當成一個個人在溝通、交流。每個人都有自己正在面對的的問題，他看到、分享、試圖找到與我們溝通的語彙。很感謝Maurice以這種方式對待我們，這種方式跟態度也讓我們更接近、更放鬆、更願意敞開心胸。經過為期三週的相處和學習，我們對他和他想分享給我們的表演經歷有更熟悉了一些。

“Don’t be wise!”

這大概是我在這次工作坊學到最大的收穫，也是Maurice在工作坊中除了“Speak louder.”之外最常說的話。

在練習過程中，有許多時候我們會停下來想，「角色會做什麼樣的行動呢？我現在的動作是正確的嗎？我如果真的依循身體的衝動去做事，會不會造成其他夥伴的困擾呢？」這時Maurice就會提醒我們，“Don’t be wise.”角色大多數時候並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麼，如果在場上一直停下來思考，反而會遺失了自己的直覺跟那些珍貴的動能。我曾經在之前的表演課上詢問過其他老師，身體有動能是好的事情嗎？而這次我也對Maurice提出了相似的提問，若我跟隨身體的衝動去做了某件事，結果卻造成對手演員的困擾該怎麼辦呢？同學也問了，若你去做了某件事反而讓場上發生的其他重要的事被忽略了，那不是適得其反嗎？Maurice回答，若你搶了其他人的焦點或風頭，那是導演要解決的問題，而不是演員的工作；而在場上的演員，你們本來就應該被其他演員困擾，對於排練好的東西不該有慣性、安全感；應該要去看、去聽、去感覺，進而做出反應或調整自己，這就是演員的工作。而去檢視、維持良好的工作環境就交給導演去執行。身為演員不該鬆懈，隨時隨地去感受，“Enjoy the obstacle.”就算出現讓你意料之外的情況和場景也是，所有障礙都是表演的素材，要全心全意投入去享受每一刻。


你要體驗！這幾乎是演員在場上唯一要做的事。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to feel. Maybe that’s the only thing an actor needs to do on stage.”這是Maurice在第一週即興練習階段就開始提醒我們的事，而在練習中我十分驚艷的事情之一是，Maurice總是耐心地提醒我們同一件事，同一個錯誤不會因為發生五次、十次就變得合理、正確，如果依然反覆犯錯的話Maurice就會給予道具、提供幫助，而不是放置不管。Maurice沒有要放棄、放過每一個人，「我們是來工作的。」要不斷進步，「我們不是來浪費時間。」而Maurice也盡全力地提供我們「體驗」需要的安全、完善、舒適的環境，包含舞台、道具、燈光、服裝，每一個能做到的他都不忽略，「當你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時候，就去倒一杯水喝。」我們就是從這些動作中慢慢建立出生活感：喝水、伏特加、縫東西，一步一步我們自己建立在舞臺上的生活，也因此才能讓觀眾更容易地聽見我們想說的故事。


角色的嘗試

我們在為期三週的訓練中，前面一週是即興練習，後兩週則投入到文本《凡尼亞舅舅》的排練。第一週結束前老師大致分配了角色、跟大家說如果有想要挑戰的角色請儘管提出，我們也能藉此互相學習、激發更多角色的樣貌。或許是害羞、或許要挑戰原本的角色就已經足夠複雜，到第二週結束之前，都沒有人提出要更換角色或是做其他片段的挑戰。在第三週開始時，Maurice 提出讓原本被分配到劇中角色Sonya的我和原本被分到Elena的夥伴交換角色，成為了Sonya的夥伴一上場就令我十分驚艷，他激發了原先未出現的角色的色彩，那個我嘗試了一週的角色，現在看起來如此新穎，充滿演員本人的魅力，當時我在這個角色上發覺的一切，在這個新的Sonya上看起來也並不衝突，這樣的豐富讓我非常感動。換到新角色的我，在面對Elena時也很自在，事後Maurice告訴我，他能看見我在舞臺上演出這個角色的樣子，我對這個角色有一種直覺，也呈現了他的多面性，而我認為若沒有前一週工作Sonya這個角色的經驗，我便沒辦法如此呈現Elena。他們的相互輝映，與為期一週看著其他人詮釋Elena的時光，讓我找到更多自己能呈現、想嘗試的面向。第三週體驗Elena的過程，對我來說是瘋狂的、飽滿的、有趣的。這些過程也讓我挖掘了更多的自己，發現自己與跟人物之間的關係，是一個很大的收穫。

“If you don’t trust yourself, trust the character, trust your partner, trust the theatre.”

《凡尼亞舅舅》探討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我們也藉此發現了許多我們共通的問題，像是我們很難一直看著對手演員的眼睛說臺詞、也會不加思索地將臺詞從口中丟出、會習慣性地面帶微笑。而Maurice則是不厭其煩地提醒我們“Don’t smile.They’re suffering. They don’t smile.”我們的微笑是想要「逃避」什麼。當我停止微笑之後，我深深地感覺到了，情緒排山倒海而來、不會被中斷的感受：困惑的時候、緊繃的時候、無助的時候也都能藉由凝視其他演員的眼睛得到答案。我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做」表演，Maurice扼殺一切這樣做的可能，由於時間不足，Maurice吩咐其他夥伴幫在場上的人提詞，而場上的演員需要好好思考、花時間、等到話「需要」從口中說出的時候再開口。一次又一次，我們花時間去體驗，看著對方眼睛、不微笑、不帶偽裝跟防備、好好的把話說出口，那些因劇本而生的美好又真實的片刻一個一個湧現，在一旁觀看的Maurice也會不吝給予肯定地誇讚我們完成了非常美麗的時刻，而夥伴們更經常在休息時間慷慨地跟彼此分享剛剛看見令人動容的剎那。這些確切的成功建立了我的信心，下次排練時都再去做更直覺、更大膽的嘗試。一開始總會膽怯，但在最後幾天當中有許多片刻我們信任彼此，我們相信在場上發生的一切，我們讓情緒從我們身上流過，盡情地依靠彼此、說出臺詞，看著對方的眼睛、勇敢的表達，一起去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旅程。

這次工作坊後，我對《凡尼亞舅舅》、對自己、對表演都有了更深層的認識。

感謝Maurice、感謝熊和崴瑒、感謝夥伴們、感謝北藝大讓我擁有這樣的一次體驗。

We act to have fun, even in trage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