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劇場藝術創作研究所 王若涵
「我是不是優良教師應該去訪問同學怎麼會來問我?」採訪還沒開始,錢翔老師皺著眉頭直指對他而言優良教師的認定問題,「什麼是好教師,怎麼樣才算好教師?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我自己都沒有答案。」全身幾乎倚躺在座椅上,錢翔老師的背後聳立著巨大電影拍攝用的綠幕,周圍圍繞著各式的椅子,錢翔老師一邊犀利的拋出問題,一邊關照著時不時進來詢問事物的學生,看起來自由不羈的靈魂總有顆柔軟的心掛在學生身上。
從三卷無影底片的攝影世界,踏上電影時代
電影業界說起「錢翔」這個名字,從業二十多年的影視經歷早已成為不可抹滅的印記,但將時間軸拉至最初最初,回憶起那個因緣際會拿到相機開始拍的國中時代,錢翔老師說:「國中有個契機拿到了三卷底片,看到東西就拍,樂在其中的拍了兩個禮拜,結果沖洗出來什麼都沒有。」然而這個「一無所成」卻反而讓他更有興趣,好奇究竟要如何進行才能讓相片上出現東西,「這大概就是第一步。」而這一步一跨,就是二十多年。但問及他是如何踏入電影產業,他還是酷酷的說:「這是時代的原因,我運氣非常好,在我童年時期可能有一百個跟我一樣學電影、學攝影的人,但我的時代電影從業人員非常少,整個台灣從事這個產業加起來可能都不超過五十個。可是我的運氣非常好有很多大導演找我拍攝,我很幸運,運氣很好,真的非常好。」曾經擔任易智言、陳玉勳等導演的攝影師,自己也當導演拍過幾隻長片的錢翔老師,仍把這一切成就歸功於時代的幸運。
然而這一切可不只是幸運。1993年台灣新聞局舉辦「電影年」的課程,看見這件事的錢翔拿著報名表一如既往地直接表達:「我就說我喜歡攝影。」就是這句話讓他開始認識易智言導演,也開始在大導演們身邊學習。「我年輕的時候每天跟吳念真、詹宏志這些很厲害的人混在一起,然後你就會想像,是的,人可以達到某個程度,然後那個東西就會讓你了解到自己巨大的不足,但這個不足可能反而就是巨大的動力。」與此同時錢翔老師覺得自己拍了一堆爛片,感受到很多挫折:「但挫折也不是什麼東西,我就會想我下次可不可以再做得好一點,可不可以不要再挨罵了,可不可以下次看到我自己的作品,會有那麼一點點的驕傲。」一如那個拿著底片相機拍攝但無功而返的男孩,無法成像的黑影始終促使著他挑戰更多可能性,試著更好,下次再少一點點挫折、再少一點點,從來沒有變過。
教育的意義就是在「變與不變」間和同學們互相分享
對於當代的學生進入到這個產業,因為科技工具的普及,大量的人才走入電影產業,在這樣比當年踏入這個產業更為挑戰的時代現況,錢翔老師回到教育上來講,他所重視的無非就是兩點「變與不變」之間去探索。經典與人情感上的不變,與不斷變得的技術。那在課堂上要跟學生分享什麼事?面對這個問題錢翔老師坦率地說:「我能做的,不過是交換。」
他把自己的教育定位為一場分享的過程,而非傳授絕對答案。「我能做的就是在我的數據庫裡,我有什麼東西,就拿出來分享。但你會怎麼用這些東西,會採取什麼步驟,我真的不知道,也沒法知道。」這樣的坦白,是對教育本質的深刻理解。「我可能講了一百句話,其中哪一句真正打動你、改變你,我也不知道。我的教學系統只是一套我理解世界的方法,並不意味著它就是最好的。」他認為,學生需要在這些分享中找到自己的路,經歷自己的挑戰。
「你得自己去拍,拍爛了,搞砸了,甚至跌倒了,才能學到屬於你的東西。」對他來說,教育的重點不在於避免失誤,而是在於如何從失誤中爬起來。「每個坑掉下去之後,你需要思考怎麼爬出來。我能做的,就是提前告訴你那裡有坑,提醒你可能需要左腳先,右腳再來。」而這每一個坑、每一次跌落也都是錢翔老師自己的生命經驗。
但他又補充,這種提醒並不是要避免學生跳進坑裡。「有時候,我還得引導你主動跳進去,因為只有當你自己跌倒,再自己爬出來,才能真正學會。」
對錢翔老師而言,教育並不是設計一條平坦的道路,反而是從每一次的挫折中學習的過程。「教育本身就是探索的過程,而不是給出答案的過程。每一個摔倒的瞬間,都是學習的起點。」
從學生身上看見未來多元的可能性就教育非常令人開心的事
對錢翔而言,教書從來不是上下的概念,而是在課堂之間的互相給予,在交換的過程中獲得了什麼,那可能是一種上完課回想在課堂上討論的事物,自己也感覺有所收穫,可能覺得知道了些什麼事情,「我很感謝我會有機會看到下一個世代的人,有某種的強悍、某種的不一樣,這是我每次上課都期待看到的東西。當你看這個下一代他代表的是即將可能產生的未來,那當你看到這些未來是有如此多的可能性跟多元性的時候,這個是不是非常讓人開心的事?」
和過往的時代不同,當年那個時代一切都是「稀缺」的,但如今卻走向資源爆炸的時代,學生反而面臨的是「如何選擇」,不只是學生在面對所有的變與不變,回歸到錢翔老師自己也是如此,因此當學生要面對的是如何在兩萬種選擇中找到自己的方向,錢翔老師聳聳肩:「我沒有資格告訴你該怎麼選擇,那是一種霸道。但我可以幫助你在這些選擇中找到些許啟發。」對於未來與學生之間,他一貫的保持的開放與交換的態度「我沒有答案,但我願意陪伴學生一起尋找。」他認為,教育不僅是分享知識,更是讓學生在變化中找到自己。「最有意思的部分,就是看到他們如何用自己的選擇,去定義屬於他們的未來。」
對錢翔而言,教育的意義不在於提供一條固定的道路,他始終在「變與不變」互相分享的過程中調整,「創作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思考,無論是拍攝還是面對失敗,關鍵都在於你如何去想,如何去選擇,這才是創作最有價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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