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妳的身上,找到我——音乐系第36届毕业制作《妳__我》
教学工坊
2021-05-10
撰文/音乐系 施忆浓
2021年4月7日至18日,是国立台北艺术大学音乐系第36届的毕业制作音乐会,系馆里的海报琳琅满目,触墙盛放,海报从布告栏贴到了天花板。最终在戏剧厅和舞蹈听一个个开演、谢幕。每一场,都是个人的音乐会,是四年来,或是意气风发、或是连滚带爬的结晶和心血。
声乐往往与戏剧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这么说——歌唱,就是旋律性的说话,使音乐和文字互相承载,一种自发性、情不自禁的表达,在陈洁仪的毕业制作《妳__我》中,洁仪选择让上半场以古典的音乐会形式进行,下半场则采用音乐剧(编导/张均瑜),让戏剧和歌曲穿插。
上半场,以古典音乐会的方式进行。(摄影/夏懿音)
上半场的曲目有莫札特的〈伟大的灵魂与高贵的心〉(Alma grande e nobil core),布拉姆斯的艺术歌曲〈我俩漫步〉(Wir wandelten, Op.96 No.2)和〈永恒的爱〉(Von ewiger liebe, Op.43 No.1),夏米娜德(Cécile Chaminade)的〈好心情〉(Bonne humeur)和〈田园之歌〉(Villanelle),以及梅诺蒂(Gian Carlo Mennoti)的〈将我偷走,亲爱的小偷〉(Steal me, sweet thief) (选自歌剧《老处女与贼》)。曲目涵纳了声乐最主要的四种语言,义、德、法、英。节目单上,还可以看见洁仪书写自己对歌曲的感受,比如在〈我俩漫步〉的曲目解说后,洁仪写道「此刻的悸动是我未曾感受过的,漫步于关渡公园河畔在静止的时间里,像是在迪士尼乐园里一样,你说『我去过迪士尼了』」,以及在关于〈永恒的爱〉,她描绘「那天在山里,一人一口的馒头夹蛋永远还剩一口,没有人想让它消失」。
洁仪温暖的歌声里,我彷彿可以看到那个画面:在永恒面前,我们明明渺小到不行,却依然掏心掏肺,流着泪发誓想留下什么的神情——时间可以流动没关系,天渐渐转黑也没关系,但是我们手里的馒头夹蛋绝对不能吃完,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因为我们都知道,一旦吃完最后一口,那个我们一直赖以为生的什么,就真的消失了。
作曲家和诗人的作品穿越了百年,来到歌唱者的身上,在灵魂共振后,相似却又相异的内化、外放,这同时也是每一个演奏家的课题:面对死的作品,我们要如何切割出自己的生命,使其再次复生?
在舞台上,我们每个人都孤单,也都不孤单。(摄影/夏懿音)
下半场的音乐剧,由四首歌曲〈逃跑计划〉、〈杀一个人〉、〈下晡的声〉、〈如果只剩一件事能做〉串起故事。舞台上,陈洁仪饰演的雨曦穿着白色T-shirt,红蓝拼接的防风外套,与床垫、衣架和海报墙的风格鲜豔强烈。
独角戏的形式,观众只能从雨曦的自言自语、电话里的单方面对白,来旁敲侧击雨曦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和个性,而舞台上只有一个小房间,整个戏剧厅弥漫着私密的氛围,情绪张扬而幽微。下半场一开始,聚光灯直直打在右舞台,只见雨曦趴在床垫上,用笔电浏览邮件,在收到美国戏剧学院AMDA的录取通知后,兴奋地跳起来。第一首歌是〈逃跑计划〉,钢琴轻快的前奏带出雀跃明亮的氛围,「逃出 昏暗潮湿渺小的房 通往 明亮微风广大的窗」对比性的歌词,可以看出雨曦在这里过的日子,其实并不快乐,所以她将梦想放到了美国,「路人经过认出我 尖叫湧上 全世界看着我闪闪发光」兴奋的语气,难掩渴望发光之情。
收到AMDA录取通知后的雨曦(摄影/夏懿音)
「有个秘密一直藏在心中 我要带她去遥远的地方」,她是谁?正当观众想着这个问题,雨曦继续唱,「拨出电话 我会这样讲:妈妈!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息……」,啊,原来,剧名《妳__我》中的妳,是母亲。
舞台上方垂下了一支电话,在脑海排练一次后,雨曦拨给妈妈,怎料,沟通的过程并不如想像中愉快,妈妈不但不理解她的决定,也不晓得这件事对女儿的意义。从期待变得失望,失望转而愤怒,雨曦挂上电话后,又被自责和空虚淹没。我想起那个想得到爱和关注,捧起满满的真诚的心,却被带刺玫瑰刺伤的小狐狸——我知道妳爱我,我也爱妳,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碰触不到彼此的心呢?
观众就像是雨曦的隐形室友,听不见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但是我们彷彿什么事都知道,窥探着雨曦的隐私:包含她的梦想、爱与恨,所有她无法表达的情绪,我们都在这里沉默的倾听并理解、与之振动。
想要分享喜讯却和母亲起争执后,落寞挂上电话的雨曦(摄影/夏懿音)
下一首是〈杀一个人〉,杀谁呢?母亲。
「你的严厉话语 讚美与鼓励 就如同尖刃那样锐利 每当我一刀一刀划开 流出原生家庭的血液 你说 我有没有想过要杀了她?当然有 怎么会没想过……」雨曦唱到这里时,我吃了一惊,随即又勇于揭露真实的坦率感到敬佩,「如何能让你更满意 是最难却最熟悉的一题 身体容貌与神情都复制了你 但灵魂终究不是你」唱出身为女儿最复杂的心结,明明渴望个体化的独立,却又忍不住讨好母亲,即使伤痕累累,还是狠不下心,选择无条件的原谅——没办法,谁叫她是我的母亲呢?
紧接着〈下晡的声〉,是唯一的台语歌,开头的小贩叫着「烧肉粽」,用最熟悉、最温暖的语言,串起雨曦小时候和母亲拥有的美好时光,「外口日头赤炎炎 我欲呷蚵仔面线豆花 阿母念我 妳功课犹未写……随后有人徛在遐 手内是我上爱的蚵仔面线豆花」。是的,爱和伤害永远并存,如果不是被爱的感觉太美好,还有谁肯冲向带刺的拥抱呢?当那些被伤害和被宠坏的时刻交替跳针似的回放,我不禁感到心乱如麻。我想,也许我们都对了,也都错了。
最后一首歌是〈如果只剩一件事能做〉,视角从过去回到现在,父母不但常常争执不休,父亲对母亲甚至有家庭暴力,尝试四处求救后,雨曦才明白,自己是唯一可以带着母亲逃跑的人,「我因为距离虚构妳 妳因为争吵错过我 我因为飞翔遗失妳 妳为眷恋綑绑我」。向上行走的音型展现出急切的心「如果只剩一件事 要让妳听见我」,当最后一句放慢速度,回到原点解决,我们都哭了。
掌声响起的那刻,惯于逃避的表象也被撕开,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依然拼了命的想要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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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场曲目创作者
〈逃跑计划〉词/张均瑜 曲/陈祉沄
〈杀一个人〉词/陈誉晨 曲/陈祉沄
〈下晡的声〉词曲/陈祉沄
〈如果只剩一件事能做〉词/张均瑜 曲/陈祉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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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场曲目创作者
〈逃跑计划〉词/张均瑜 曲/陈祉沄
〈杀一个人〉词/陈誉晨 曲/陈祉沄
〈下晡的声〉词曲/陈祉沄
〈如果只剩一件事能做〉词/张均瑜 曲/陈祉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