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lima—做事的手」共同編織島嶼故事

教學工坊
2021-10-10
撰文/建文所 Vava Isingkaunan 簡志霖


「pulima—做事的手」,排灣族語「pu-lima」語徑中意指「透過手作的行為技能累積的狀態」,簡而言之即是「一雙巧手」之指稱。

透過文化資產保存實踐與詮釋轉化的課程規劃,於四月初進行四天三夜(屏東縣瑪家鄉禮納里、三地村以及來義鄉古樓村)的田野參訪,行程中不斷感受到排灣族「pulima」字詞的形塑,特別是在古樓部落的織布耆老Vuvu ljumiyang(許春美老師)身上得以印證。


 
This is an image


行程尾聲進入到古樓部落時,Vuvu從排灣族社會制度介紹,透過服飾的圖樣、顏色、形制,呈現出不同階層身份、生活農閒、祭儀慶典的各種面向,彰顯排灣衣著身份與區別的差異,以及晚餐時間介紹食材取自自然,使之器具等等,老師的話語中透露出排灣文化與生活所見的自然與非自然的關係。特別是到隔天早晨,Vuvu帶著我們徒步至耕地介紹排灣族服飾圖樣「攔沙紋」的由來,並且食用農耕時最能補充戰鬥力(解渴)的樹葡萄,最後採集耕地附近苧麻園的苧麻,以織布原料使之初步處理,回到部落活動中心處理苧麻。步驟如下:剝莖皮取麻紗、日曬、捻紗、捲紗、紡紗、整經等,過程中,Vuvu穿插「排灣族語」解釋其中意義與意境。她解釋,傳統排灣婦女在處理這些步驟時,其實是結合日常生活,不會刻意地進行。有趣的是就連行進的過程中,是「捻紗」的好時機,想像著戴頭巾的排灣婦女,搭配月桃葉製作的籃子採集,從耕地到部落,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閒置的。


 
This is an image


這樣「詞意」與「意境」的描繪,是整段織布過程中前半部的步驟,亦是最迷人的部分,經過意境、圖像的發想,最後才會進入「織」布的步驟,真正進入到「織布」動手做的階段。相對前端步驟來說,必須秉持更加嚴謹的態度,「從思pu-ulu到從手pa-lima」這段思覺視覺化的過程就是透過「織布」的行為具體實踐。理解之後,就換我們開始要進入織布流程,大家都是沉住氣,穩著身,將各自的整經紋樣,上勾、下放、腳抬、下挑、穿線等重複的動作做足做滿,並且逐一檢自己的織紋及線條。我發現同學們都屏氣凝神的思考圖文穿線的一步,空氣中凝結了每個人的圖像思路,工作室彷彿變成至聖所,瞬間能體會排灣族人稱之「成為人」的排灣族織布工法及其工作空間場域的神聖,這是我們與Vuvu共同經歷「pulima」最實際感受。整趟行程結束後,我們小組也選擇以線上展覽的形式(盒玩),呈現我們的對於「pulima」田野經驗的反饋。

 
This is an image


綜合課程田野經驗的安排與期末成果的反饋,我從自身立場提出省思,第一部分是針對外部群體(非原住民族群體),第二部分則是聚焦於內部群體(原住民族群)。
首先,拉回古樓排灣文化織旅尾聲,各組要向Vuvu大致說明,經過這次田野,我們會想以何種方式、展現田調的成果內容。Vuvu ljumiyang老師看到我們想以展覽形式策劃,第一個反應是「我不想這樣被消費」的態度說明,這樣的形式對她來說,是排斥的並備受侵略的,這樣的反應來自於Vuvu的過去的生命經驗,再來就是秀惠老師補充提到「我起來做文化是的初衷,就是我不想『被』詮釋,我想要『自己』說『我』的故事!」這兩個老師的生命經驗,對我一個晚輩來說,是點醒也是警惕。也因為長期碰到如此情況,在外從事藝術產業的秀惠老師決定回到自身族群的歷史脈絡,談論探究「我」的脈絡是如何的樣子,並且反問自己:「推動文化」與「消費文化」就應該被畫成等號?

「臺灣原住民族」的形象開始被形塑時,便是以一種「獵奇」、「新鮮」、「異於常態」的關注,以至於「習而為常」的「生活」逐漸變成「被包裝」,甚至是「被特定視角凝視」,凝視後再取樣「被重組」,最後再以符合「大眾期待」方式呈現亮相。特別是在研究學者開始進入族人生活時,各種紀錄就變得僵化,甚至導致其文化形態只固定在一種狀態,但我們要思考得是「文化使之生活,且是會一直隨著時間變化。」那些被帶走的片斷式文化及概念性重組之後,變成是一種論述,亦可能是某個時代的被動凝結,並不全然等同於當下時空的族群互動關係的全貌,因此至今我們「有權力」擔任文化(田野者)重新詮釋者時,必須適時的與當時空、當地的社群及族群有所連結及互動,再次確認比對,並且要知道再詮釋轉化(各種形式:研究論文、展覽形式、肢體展演)的過程中,「引導行為代替主導行為」的首要性,會再次提出來是想更確立「田調」的基礎性,每個時空的田調,都是在對過去的研究做適度的辯證,是一種良性的循環。當今社會田野研究者都知道此概念,但仍會有各種穿鑿附會的強勢詮釋,我想這也是Vuvu之所以聽到要辦展覽而感到排斥的來源。因此我思考到的是,文化被推廣,需要先被充分的理解,不管怎麼樣的作法,在作為推廣文化策略下,盡量不要把「異於常態,而使人感知以為新鮮作為賣點。」放進文化推廣中,而是要盡量以「平行對應,兩者互相呼應與衍生。」類比式良性作法當作「行銷」動機會比較適切,以上兩種不同的思維會衍伸出來的樣貌,我相信後者忠實的呈現,會比前者過度浮誇的手法來的服貼主事者。


 
This is an image
 

再者為,內部族人視角如何觀看「文化詮釋及推廣」。身為後輩看見許多長輩在錯綜複雜又矛盾的時代從事文化推廣,實在是很艱辛也很心疼,但我思考到的是,事到如今又有多少年輕人願意看見這件事,承接棒子繼續為「生活」的「文化事」堅持下去。當今原住民族青年面臨的課題相當多樣,「快速現代化」及「城鄉差距」可能是最主要的影響,當今原住民族青年的「生活」已經異於長輩體會的「生活」,許多年輕人認為長輩做這些事物都是「過去的事」。在我的經驗中,也會發現多位原住民族技藝者的後代,對於長輩從事文化事的熱度,都相當反感,當然不是全部,只是我觀察到的是:當代原住民社群裡已經開始有「文化認知認同不同調」、「文化優劣自卑感」的狀態出現,但先不著墨這鴻溝的使因及發展現狀。老實說,對於當代原住民族青年承接傳統文化,也不會比非原住民者更為輕鬆,更無特權,大部分都位於同個學習起跑點。因此我進一步思考,在當代「文化傳承」更注重跨界跨社群合作的前提下,原住民族青年應先建立「自覺」及「共感」,擁有正向的「我群主體共識」及「自信心」,才能有效且穩健的合作發展,又不失發聲地位。

「pulima—做事的手」需要你我的手,互相理解彼此感受,共同延續編織島上的故事。


 
This is an i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