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的身體世界觀:課程TA經驗分享
教學工坊
2020-07-10
撰文/舞蹈創作所 許生翰
當地圖的邊界被打開,身體與思想被世界化的潮流所推進,是否真的就能消除所有的不公,並維持恆久的正義?對於落於規範之外的個體,世界化的進程究竟會是毫無疑問的普世價值,或是權力中心對被壓迫者的施捨?這學期,張懿文教授《世界化藝術、舞蹈與表演》課程,探討被視為常識的世界主義如何萌芽,又何以理所當然地被接納成為主流價值,以及被臆想出來的世界村如何強勢地將所有人歸納在內。
一群充滿熱情並且對文化感到好奇的外國人從世界的各地到達台北,他們知識飽滿而且活力豐沛,對於未知的嘗試總是敞開心胸。我時常與IMCCI(The International Master of the Arts Program in 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ies,文創產業國際藝術碩士學位學程)的外國學生們工作,他們帶著每個人不同的文化背景及訓練來到台灣,展現著高度的交流渴望,他們的情誼從北投開始,溫柔地蔓延至整個島嶼,台灣成為了他們壯遊的聚集點。
在這學期的課程,我們針對「舞動中的身體如何被世界化影響」作為討論的主體。以台灣為例,原住民文化除了在殖民的脈絡中被變形,更在世界化的推進下,扭曲成一種從無端想像所演化而來的國族異趣:在中國及歐美世界,荒謬而表層的原住民舞蹈被華裔群體挪用成難以辨識的文化象徵,毫無根基的身體中恣意地被取樂著。另外,例如騷莎舞蹈如何在拉丁文化的階級中流竄、日本原住民對身體同一化的辯抗、韓國舞蹈何以征服全球等,不同背景學生們因而對此有著不同切入觀點的辯證。
今年在做為課程的TA我認識了一群新血,他們分別是來自北美洲、中美洲及東南亞、東亞的學生們。這段工作時間,適逢位居北投的在地鳳甲美術館演出邀約,希望藉由外國人造訪北投的這個元素,能在「北投在的姿勢採集計畫」一展中呈現,從舞蹈結合行為來形塑時空片段,將學生們對北投的最初印象回應到每個人所來自的獨特背景。
從我與學生們開始開會討論演出的方向時,我便將自己從作為編舞者的身分中分離出來,將權力交付給每一位參與者,因為這應當是一件以外國人的身體為本質去回應當下及歷史的過程。我們開啟了一連串豐富的想像過程:「我們能在屋頂舉辦派對嗎?像是畢業舞會一樣,我們能在那裏與觀眾聊天、跳舞。」「影子舞呢?在我的國家,影子舞是相當重要的文化資產,我聽說台灣也有這樣的形式。」「你們曾經看過那張美國大兵在北投泡溫泉的歷史照片嗎?那反映了被殖民的背景。我們可以成為照片中的人物。」「我想要讀詩,用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視角,用最宏觀的多元性地將歷史給連接起來。」
於是我們這麼做了。在演出中,我們試圖將一群被在型塑中的身體在美術館的入口被表達出來:表演者們從一個動作過渡到另一個,以變化的過程蒙太奇式地去呈現在這塊土地上權力交疊、身體更替的歷史,最終,文化裡的外來者身體掛上了白色的布幔,邀請觀眾在他的身上寫下文字,並引領大家到「影子舞」的橋段。「影子舞」的背景是鄧麗君的安平追想曲,故事的題材則是泰國妓女的故事:一名為了現實無奈而以身體賺錢的女人,在獲得了更好的生活條件後回到故鄉並且興建廟宇,卻遭到眾人的賤斥,但他不卑不亢,潛心禮佛。來自東南亞與台灣的女孩們建構了一個多面的史觀,在一首歌之間穿插了泰國、日本以及台灣的身體元素及道具,將他們的文化與北投的文化鏈結了起來,也暗指了女性身體的自主所經歷的背景。接著,來自加拿大的港裔學生及中國學生開始讀詩,將觀眾引領到另一個空間。他們以不同的語言朗誦詩詞,從北投的歷史、風景延伸到當今的語境,並且開啟了演出的另一個通道。在樓梯間,我們將台灣與各個國家的新聞、史料及文章布告在牆面上,作為一個中介空間,樓梯間的屬性模糊了觀眾與表演者的界線,人們在此分享知識以及各自私密的觀點,交換彼此的身體所攜帶的訊息,並且藉由網上的流動慢慢地將大家帶往頂樓。
空曠的樓頂有自然的微風與夕陽的餘暉,我們擺放了一個木製的泡浴桶,有著拉丁面孔、金色長髮的男學生與一具骷髏在裡面,享受著景觀與熱情的音樂,邀請觀眾到這個開放的地方派對。我們回顧了歷史並重新經驗,現在的世界將由這個當下開啟,而這個許諾的未來將是自由而廣闊的,並且充滿著接納。
我們都是被世界化的身體,理想能成為一位柯夢波丹。與這些外國學生的工作過程中,我最深的體會是,看見了不同的文化背景如何影響著他們的身體觀、工作方式及思考模式,這或許是IMCCI學程最獨特的一個魅力:你能在這裡接觸到太多廣闊的文化面向,而每個新的體驗都會將討論帶往未知的想像,文化差異因此而被具象化了,成為一個能夠彼此交換的平台,提供人們繼續往前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