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歷史探小說──牡丹社事件始末

教學工坊
2020-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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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文學跨領域研究所 張玉伶

命運多舛:十九世紀後的臺灣

歷史與文學講座初登場,邀請到台灣史學者戴寶村教授,講者針對牡丹社事件做出具有系統性的演講,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再至日本帝國時期、分析東亞情勢,最後以文學視角探看歷史事件中具有小說性的部分,提供給本次講座中的創作者一些素材及靈感。

講者首先說明牡丹社事件難以訪調的困難性在於時間久遠,因此,於當代探討牡丹社事件,會以牡丹社事件的後代,諸如華阿財、高加馨等人的敘述為切入點。牡丹社事件本身相當複雜,它牽涉到國家間的力量抗衡,以及不同族群的衝突。講者點出一個重要的時間點──1860年,在此之前,台灣史以漢人與台灣島民的互動為主,但是在1860年起了重大的變化。

天津、北京條約先後的締結,使得台灣更加開放,進出口貿易往來,台灣正式與國際接軌,此為商業貿易的轉變,同時,世界各國會來到台灣,亦可能產生許多問題,例如發生船難,災難的發生關乎各國間的交涉,此會進一步引發歷史的多樣性──探險家、商人、西方宗教,紛紛加入台灣,台灣自然也面對到社會文化、族群的問題。講者條列出清朝統治末期四十年間台灣所發生的大事件,其中包括:羅發號船難事件、戴潮春反清、樟腦戰爭、牡丹社事件、西仔反──法軍攻台,而清朝治理台灣時期正式終結於馬關條約。

在羅發號船難事件中,使得美國駐廈門領事官李仙得(Charles W. Le Gendre)來台灣交涉,這場交涉刺激到清朝帝國到台灣的統治方向,在此之前,台灣曾發生過規模最大的民變──戴潮春事件。在民變以及羅發號事件中,可見此時的台灣局勢已經非常動盪不安,不僅有外部的力量進入台灣,亦有內部的力量抵抗政府。

茶、糖、樟腦為清朝三大出口品,由於商業貿易的需求,樟樹被濫伐,而樟樹植於山區居多,資源的奪取,間接使得原住民與漢人的衝突增加,清朝政府面對此情況且為了鞏固利益,將樟樹定為政府專賣。然而,彼時以自由市場導向為主,英國商人必麒麟在台大量收購樟腦時被扣押,心生不滿,因此產生了英國與清廷的罅隙,此即是樟腦戰爭。

西方國家來台除了航運,亦開拓商業市場,此外,他們更是發現船難後的複雜性以及台灣小島族群的多樣性,對台灣虎視眈眈的不只有西方國家,日本也加入其中,日本的第一次南進選定台灣島,他們採取的策略並不是先針對台灣,而是看中琉球王國,以八瑤灣事件殺害琉球人為由,再出兵攻打台灣南部原住民,二十餘年後以馬關條約取得台灣。

牡丹社事件結束後十年,法國在東亞有殖民地,其勢力範圍又擴及廣西,法國軍隊為了取得煤礦的資源攻佔了基隆,此為著名的西仔反事件,當今的淡水古蹟博物館的歷史再造現場,即是以此事件為基礎。上述數個事件的舉例,意味著不能只認為牡丹社事件為單一案件,必須將其放在晚清歷史中的台灣境況做檢視。

而清廷在八瑤灣事件上,對日採取切割的態度,對於清朝而言,其管轄範圍為台灣西部,東部被其界定為化外之民,也致使日本帝國有了佔領台灣部分地區的企圖。當清廷為了賺取更大量的經濟利益,而採取「開山撫番」的政策,政令的轉變成為族群衝突的導火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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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誕生:日本帝國的野心
日本十七世紀的文獻裡,台灣被稱作高砂國(タカサゴ),當中帶有一種對南方的興趣,原因在於日本想要研究日本文化的源頭,而日本文化與黑潮具有相當程度的密切關係,此即是「日本人南來說」。當代日本人熱中於黑潮的研究,最近的案例即是「跨越黑潮-復現三萬年前的航海」計畫。從日本明治維新到日治時期,日本國對於南方的熱潮未減。

明治維新為日本全面的現代化改革,並對外擴張,日本當時在東亞面臨到清帝國以及朝鮮的勢力,因此力圖擴張版圖,目標為琉球和台灣。琉球在1609年曾經去薩摩藩朝貢,作為小國的琉球,他分別對清帝國及薩摩藩朝貢,此方式為小國的立國之道,日本抓準這一點作為理由之一出兵琉球,從1609年開始,直至1879年併吞了琉球王國。日本帝國也對併吞朝鮮也充滿雄心壯志,在1910年成功併吞朝鮮。

回頭看八瑤灣事件,1871年,琉球朝貢船漂到台灣東部八瑤灣,60餘人上岸之後有一些人被救,有一些人被殺,而地點為高士佛社,旁邊則是牡丹社。問題出現了,在高士佛社發生的事件,為什麼是日本去打牡丹社?歷年來眾說紛紜,其一說在於牡丹社勢力最大,可能因此成為日本的眼中釘。講者再補充說明,近代研究中顯示,琉球人上岸之後,高士佛社並沒有馬上殺害琉球人,反而善待受難的琉球人,但由於琉球人對語言及族群的差異心生恐懼,試圖逃跑,與原住民間極可能因此產生誤會。

值得探究的是,當日本以八瑤灣事件為由,出兵南台灣時,準備了糧食與農作物的種子,意味著他們並非單純地只是出兵復仇,而有佔領且經營此地的意圖。牡丹社事件最終由英國介入其中調停,賠款層面,日本要求清朝將此事定位為「保民義舉」,如此便有了往後在政治上的正當性,也讓日本據此認定:清朝政府不否認琉球是日本的屬地,進而進行琉球處分。

在1930年時,日本勢力從朝鮮連接到滿州,扶植了滿州政權,此時不只是東亞的局勢動盪,二次大戰的煙哨味也慢慢浮現,日本帝國的野心不只限定於東亞,如此企圖一直到珍珠港事件才被迫削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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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再現:史觀反思與小說創作

恆春半島有非常多族群,顯現出文化的複雜性,當今史觀需要重新以原住民角度來看,過往因為史料欠缺及教育體系,史觀的導向較為單一。舉例來說,日本以自身的史觀建造許多紀念碑,例如大日本琉球藩民墓,顯然可見,他們以「大日本」的意識形態加諸於琉球人身上。
 
一個歷史的事件,它如何跟現代做對話?它必須不斷地回溯,重新審思。歷史正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也是現在與過去的對話,透過這些留下來的資訊,當今的人們努力去重建過去的歷史,除了重建歷史,再深入一點則是歷史再現,小說創作正好能夠作為一種歷史再現。
 
1990年代後,台灣民主化的推動之下,「台灣人」的意識提升,逐漸擺脫過往的單一史觀,才有機會重新檢視歷史,牡丹社事件可以說是時隔一百多年,才有較為重要的和平紀念活動。
 
小說彌補了歷史的縫隙,而這個縫隙給小說作者無限的可能,因為歷史較為死板,發生之後會被遺忘、資料佚失,因此採用有限的史料難以建立全盤的歷史,所以,歷史本身並不具有全貌。但小說能採用真實重要事件作為題材,鋪排出無限的可能。講者也特別舉例陳耀昌的著作,說明小說如何彌補歷史的空隙,但值得注意的是,閱讀歷史小說時,切勿全盤將故事情節與歷史劃上等號,歷史小說並不是歷史,只是奠基於部分的歷史事實之上。
 
創作小說可以架空,而歷史小說則需要有基礎的歷史背景,講者舉出幾個重要的史料作為歷史小說創作的先備:水野遵《台灣征蕃紀》、樺山資紀《台灣紀事》、落合泰藏《征蠻醫誌》、Edward House《征台紀事》。同時特別提及,在歷史大敘述中,經常是以男性為主,而小說作為彌補歷史的縫隙,以女性為主體的取材十分重要,講者以自身審歷史小說為例,書寫鄭氏王朝的大有人在,然而書寫董友──鄭成功的第一位妻子則少見。鄭成功過世後,鄭經克紹箕裘,但不久之後即逝世,鄭氏王朝內部發生政治鬥爭。若是能以董友的視角觀看東寧王朝的興衰,是小說創作彌補歷史縫隙的重要切入點;講者又補充,因為自身研究淡水的關係,另一題材為台灣第一位環遊世界的女性張聰明(馬偕之妻),她從童養媳成為台灣近代影響女性教育的重要推手,亦是相當具有份量的題材。
 
歷史的重建有其侷限性,而再現可以有許多手法,文學是再現非常重要的基礎,它擁有無窮的空間彌補歷史未紀錄或殘缺的部分,使人們不斷地去探究歷史與反思。